作者：刘一达

　　中国在世界上是个绘画艺术的大国。这里说的大国有两层含义：一是它的历史悠远，二是从事绘画的人多。尽管到了现代能够挥毫泼墨、在宣纸上涂几笔的人就敢自诩为画家，中国会绘画的人难计其数；但是真正能画出自己的风格、独树一帜的画家却终究少数。

　　从作画的风格和画品的格调来讲，画家的名气与作品的风格不是一回事。换句话说，有的画家很有名，但作品却没特色可言。有的则相反，画家本人名气不是很大，但作品却特色鲜明，甚至可以自成一家。马海方的画当属于后一种。

　　海方的画以人物见长，他笔下的人物又大都是北京人。在他画的近千幅人物形象中又多以老北京人为主，所以有人称他为京味儿画家。因其画法多采用没骨写意，先用色墨塑造形象，再用线强调主要结构，所以有人称其画风为“没骨”画。

　　笔者以为这两种评价并没有点到海方人物画的要旨，以画论来欣赏海方的画，京味和“没骨”均不适宜概括其画法。京味儿只是一种品味、一种地域性文化的品味，难以倒出海方人物画的精髓；“没骨”只是一种表象，并没领会海方之画的神韵。从中国画的画理来分析，将海方的画归为大写意较为贴切，尽管他绘画所表现的主题与以往大写意名家有所不同，但他的画所表现出的魄力，恰恰是中国大写意画家笔下的神韵。

　　海方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，可谓是科班出身。大学毕业后，他一直在人民美术出版社《中国书画》杂志从事编辑工作。海方从小生长在京城的 小胡同，对深入厚土之中的北京民俗风情耳濡目染，熟稔于心，加之他善于观察和体味，众多的人物形象已融入脑海。这些人物形象经他的笔墨写意，形成了他与众不同的艺术形象。海方最初以行笔严整的白描见长，他曾画过线条勾勒精巧的连环画，但是在绘画的实践中，他很快地领悟到大写意在中国画中的极致，转而把心力倾注在当代人物画“没骨”写意的探索中之。

　　海方笔下的人物多属社会下层的引车卖浆者流，少见达观显贵，甚至神仙皇帝。惟独这些小人物方能体现出淳厚的民风和浓厚的京味京韵。表现平民百姓，这正是以往那些写意画派的大家所未能涉及的题材。

　　从绘画的风格来讲，海方虽成学于中国美术的最高学府，但他没有学院派的羁律。多年来，他保持着自己的独立人格，尽管他不信佛道，也很少画佛画道，但他的生活信条中不乏禅意，他对任何人都有一颗善心，不卑不亢，谦和自律，与世无争，不求闻达。除去绘画也别无嗜好，其心境的洒脱、闲适与飘逸，与他追求写意的画风刚好吻合。

　　笔者几年前曾到他的画室造访，室内画具杂陈，各种器物堆叠，颇显狭促，只有一方画案，成为他泼墨的天地。中国画向来讲究心灵与笔法的相通，正是由于海方心境中的禅意，使他的视线能在生命的灵动和表现上，简约演淡，笔画浓重，笔意粗放。纵意不羁的笔墨参以水墨的浓淡变化，赋予了人物形象更多的精神气质，确有遗貌取神，笔减而意不减的写意精髓。

　　徐渭在谈论写意画时说：“葫芦依样不胜楷，能如造化绝安排。不求形似求生动，根拨皆吾五指裁。”他认为绘画是画家自我的创造，为什么要依自然之理去裁枝煎叶，画家的创作是显示自我对外部世界的主观精神。换言之，画家应该把自己的神意赋予给笔下的人物。海方对这一点可以说深得其法，他作画是很有悟性的，比如他笔下的老北京人物，不论是贩菜的、剃头的、磨剪子磨刀的，还是遛鸟的、下棋的、逛庙会的，在面部神情的表达上无悲、无喜、无怨、无嗔，整个人物的形神呈现于一种宁静安适的状态。

　　海方这些年在作画中，一直探索生命的意义。他笔下的老北京人物并非是供世人仿效的人，而是一种生命的生存状态。我们可以从这些人物身上看到历史的痕迹，也能找到某种生命意义。尽管他的笔意缺少沉雄刚健的磅礴气势，但他的画不流于纤巧刻镂的俗媚，不多修饰，自然雅气，画的是俗景俗人，却无俗态俗意，达到了超凡脱俗的境界。

　　海方的画在当代中国画坛可说是独树一帜的。早在一九九三年，他就举办过个人画集，以后作品又多次到国外参展，也多次获奖，在国内也出过个人作品专辑。不过人们多是从他的作画题材上加以评价的，而对其写意的画风和画意，很少有人从画理上加以研究，这多少影响了人们对其画品的审美评价。此次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和深圳天明美术印刷有限公司合作，将海方的九十余幅佳作汇集成册，并用获得国家专利的宣纸仿真印刷技术印刷，使人们能够再次领略他的独特画风。笔者作为海方的老朋友，借此良机，评说几句，也算是在您赏析他的作品时得其神韵的一个“导读”吧。

　　以上是为序

　　——刘一达

　　二OOO年七月二十日

　　于北京建国门

　　（文章来源：《《京华市井风情百图集》序 》）